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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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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玉還記得溫明。

怎麽說呢,那是個……能讓人印象深刻的少年。

當年和他認識的時候,沈如玉剛滿十五,而溫明剛剛十二,甚至還沒有長成的少年五官精致,在那個年紀,有著一種雌雄莫辯的秀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家中人都極為信奉道教,從出生起,他便常常跟隨家中長者一起,寄宿在道觀之中。

只是因為在道觀之中總是吃不飽,溫明非常討厭道觀,每次一住進道觀裏,脾氣就會變得極差。

或許是因為在道觀裏吃不飽飯?他明明可以算是在清心寡欲的道觀中長大的,卻一點也沒有沾染上那種淡然超俗的心態,反而比一般人更為容易妄生執念,倔強偏執的甚至有些不擇手段。

但十二歲的溫明,在沈如玉的印象中,一開始是個頗為沈默靦腆的內向孩子。

當時宋瑾的情報網遞交上來的可疑名單中,重重篩選之後,溫明是第一個被沈如玉判定為需要近距離觀察的人。

穿越者這樣的身份,尤其是魂穿,常人是很難看出端倪的,只有同為穿越者,才能從種種細節中確定對方的身份。

因此,沈如玉謊稱體驗生活而離開了沈府,隱藏身份前往溫明寄宿的道觀,住進了另一間客房內。

這是一間大多數都是女冠修行的道觀,名叫鳳池觀,它講究的清修出世,在京城女眷中頗有名氣,只是王子君當初卻看都沒看一眼,就投入了不遠處的長春觀。

長春觀比起鳳池觀來說小得多,也沒有什麽出名的道人,甚至幾個道士女冠可能連修行是什麽都不知道,每天都在紅塵之中奔忙,說他們講究入世吧,那不過是看在王子君的面子上好聽的說法。

其實就是一個十分窮困的小道觀,每天都為了生計努力著,雖然自己條件也不好,但只要還有餘力,就會賑濟那些窮苦百姓,還會收養被拋棄的孤兒。

給沈如玉的感覺就是一個披著道觀外皮的福利院,王子君當初跟著自己母親在鳳池觀中參拜時,閑的無事一個人走啊走啊,就走到了長春觀,頓時感覺自己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義,瞬間就頭也不回的決定成為長春觀的一名女冠了。

王子君從小到大都這麽有個性——從另一方面來說,就是有點不怎麽靠譜,但也因為如此,沈如玉才跟她是好朋友,因為你永遠也猜不到她下一步究竟會幹出什麽有趣的事情來。

沈如玉當時被他游說著,也動了入觀的念頭,只是沈南風得知之後嚇了一跳,嚴令禁止,連忙把崔文珺拽了過來,硬生生的要她打消了這個念頭,讓王子君頗為遺憾。

就因為離得這般近,沈如玉輕易不出觀門,就怕被王子君所發現,要是被她發現她跟崔文珺的未婚夫在同一所道觀“體驗生活”,那天馬行空的腦子還不知道會轉出什麽樣的念頭來。

只是她本想不動聲色的觀察溫明,卻也不知道是這張臉上露出了“我心有不軌”這幾個字,還是怎麽回事,明明只是在路上偶爾遇見朝他笑了幾笑,溫明第一次怔了一下,到了第二次,她還什麽都沒有做,他就面無表情的視而不見了。

……餵餵餵,你這也太沒有禮貌了吧!

沈如玉當時楞了一下,又覺得沒必要跟小孩子計較,便又笑了笑,轉身離去了。

只是自那以後,她似乎就被溫明給盯上了,早晚課的時候還好,和女冠們聚在一起品茶,下棋,彈琴,繪畫的時候,經常能看見他小小的身影,他也不說話,就那麽沈默的坐在那裏看著。

沈如玉當時就覺得不妙——難道這家夥是個很厲害的穿越者,反偵察的察覺出了她是穿越者?!

但是她畢竟才名在外,不論是茶藝,棋藝,琴藝,還是畫技,都是從小一點一點訓練出來的——要是有才華的人都能判定是穿越者開了金手指的話,那沈如玉身邊一圈特立獨行的古代朋友,基本上都要中槍。

她所懷疑的是那些年少早慧,頗為不合常理的人——溫明六歲就有才子之稱,十歲的時候更是號稱“小如玉”,“小如玉”是什麽意思?就是說他像一個穿越者!

因此沈如玉十分坦蕩,卻也不代表她就放心這麽讓他肆無忌憚的繼續觀察下去,忍了好幾日之後,沈如玉終於忍無可忍的進行了反擊,在又一次相遇之後,溫明繼續視而不見,沈如玉卻直接擋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不是總是在看我?”少女有些困惑的望著他,似乎只是單純地想要知道答案。

溫明好像被她的單刀直入嚇了一跳,他楞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望著她,頗有些驚慌的辯駁道:“什麽?我……我哪有!”

“可是我每次看你的時候,你都在看我的樣子。”沈如玉疑惑的說道。

“那,那你為什麽要看我?”

“……因為我覺得有人好像在看我啊。”

“你肯定是看錯了。”他努力板著一張小臉,十分嚴肅的下了斷論。

“是這樣嗎?”沈如玉便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每次和你打招呼的時候,你為什麽總是像是看不見我一樣?”

“咦……你,你和我打招呼了嗎?”溫明磕磕巴巴的說道,“你每天總是對這個笑,對那個笑的,我怎麽知道你是在對我笑啊?”

……他說的好有道理!沈如玉一時之間居然無言以對。

“那我以後……朝你打招呼的時候,便叫你的名字吧?”只是沈如玉畢竟是沈如玉,她只是略微的想了想,便愉快的做出了決定,“只是雖然現在處於清修時期,我們身為道友,本不應該被紅塵規則所束縛,但畢竟並非真正的女冠道士,我不好隨意稱呼你的名字,那不如……”

沈如玉環顧了一下四周,視線頓時落在了他耳垂上的一粒紅痣上,那紅色感覺頗為喜慶,沈如玉沈吟了一會兒,慢慢的說道:“我便叫你……小紅好了?”

溫明:“……你才小紅呢!!”

只是溫明的抗議完全無法阻擋沈如玉的自說自話,自從每次遇見,沈如玉都笑著喊一句“小紅”後,溫明開始不再沈默了,他開始參與進女冠們的活動中,無論是圍棋,書法,繪畫,彈琴,騎射,都力圖用他“小如玉”的實力碾壓沈如玉。

只是……他畢竟只不過是“小如玉”而已啊。

每次沈如玉跟他比圍棋,比書法,比繪畫,比彈琴,比騎射,簡直壓得他頭都擡不起來,她好言安慰他說:“以你的年紀,有這份水平足以自傲了,只不過我畢竟癡長你幾歲……”

結果對面的小小少年頓時就紅了眼眶。

後來沈如玉才知道,他小時候在鄉下跟祖父母住在一起,有一天,忽然一個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混過來的游方老道說他是天煞孤星的命相,一開始並沒有人相信,只是不久之後,他的祖父母就雙雙病故了,被父母接到身邊後不久,偏偏就這麽巧,他的父親身體狀況也開始一日比一日的衰弱了下去,他的母親開始頻繁的帶著他進入道觀祈願,只是道觀之中的修士們不管是看他面相掌紋,還是推算八字,都言之鑿鑿的確定他並非什麽天煞孤星的克親之命,不然他和崔文珺訂婚時送去的生辰八字根本就不可能通過。

只是他的父母雖然不至於厭惡他,卻還是頗為忌憚,而十分疏遠,就連家中的下人,也對他避之不及。

為了討父母歡心,溫明才無比努力的學習琴棋書畫,希望自己能顯得更有價值一些。

“自從父親生病之後,母親便再也沒有露出過笑顏了,從那以後,好像就再也沒有人對我笑過。”

“所以,你對我笑的時候,我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

溫明跟她說出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已經很熟悉了,越是熟悉,沈如玉就越是斷定他並非穿越者,而心情越發的輕松,對著他總是笑容明媚。

那天是上元節,他們被委派下山,幫助搭建道觀在夜晚所需要祭祀的祭臺,然後兩人就穿著一身寬松的道袍,沿著人流慢慢的逛著燈會,隨著入夜漸深,人流越發擁擠,沈如玉十分自然的牽住了他的衣袖,笑著說道,“小紅,你這麽小一只,可要小心一些別走散了啊,要是找不著你,我可是會急死的。”

“你才是小紅呢……”但溫明雖然像是滿腔不滿的抱怨嘟嚷,卻乖乖的拉住了她的衣擺,“……我不會走散的。我會一直的跟著你。”

茫茫人海之中,漫天花燈映照之下,相互牽絆著的少年少女,穿著一模一樣的青色道袍,恍惚中就不經意的,將彼此和外界隔成了兩個世界。

而終於,在沈如玉確定溫明並非穿越者後,她就不再打算繼續留在道觀之中了——她要是再留下來,宮中的李瞾只怕就要派出禁衛封山了。

只是得知了她要離開,那天溫明將她拽進了道觀後的小樹林中,滿面紅暈的跟她說,他喜歡她。

沈如玉當時狠狠的楞了一下。“你怎麽……”

她有些無措的將手輕輕握成了拳頭,下意識的壓在了唇邊,“……會喜歡我?”

他們才不過相處了三個月而已,雖然後期玩鬧的非常開心,但沈如玉卻只當他是朋友,是弟弟。

她皺著眉頭想了想,便釋然的放下了手,“你還小,分不清什麽是喜歡,只是覺得和我在一起很快樂,就覺得喜歡我了。”

她試著開導他說,“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可是溫明卻並不理會她的柔聲開導,他緊緊的盯著她,然後突然踮起腳來,就要來吻她,只是他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準確度還有待提高,幾乎是以撞為形容詞的,壓在了她的唇角。

但也足夠沈如玉被猛地一驚,陡然失聲了。

“別鬧了。”她的語氣瞬間就冷了下去,“……你還小,我會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若不是後來溫明的父親去世,他要戴孝三年,早就該和崔文珺成婚了,只是如今出了孝期,第一件事情卻是解除婚約,出家成為道士?

這麽多年來,他那執拗任性的性格,似乎一點也沒有變化。

沈如玉回想著昨夜收到的那張紙條,一時間有些舉棋不定。

——到底,要不要去見見他呢?

第二天一大早,崔文珺就離開了,既然對方決定退婚,那她也沒有死纏爛打著的道理。

在她離開後,如玉總算有時間將昨天買的泥人帶去給如琢了。

沈如玉來到如琢的院落的時候,正好瞧見那個纖瘦的身影正帶著興味盎然的神情擺弄著那株烏金耀輝,只是她明明是十分喜愛,目不轉睛的望著那黑中透紅的花瓣,眉宇之間卻滿是隱忍克制,神色也是淡淡的,舉手投足之間,最是講究中正平和,大氣端莊。

如果當今皇帝並非男人,而是女帝,以沈如玉曾經近距離的接觸過好幾位皇室成員的經驗來看,如琢的一舉一動,簡直堪稱宮廷禮儀的典範,當得起君後之位。

沈如玉正要拿著泥人朝她走去,卻忽然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給驚住了。

君後之位?

君後?

君後?!

等等,說起來,大病初愈也是突然被穿的大好時機啊!

不會吧,難道她在外面日防夜防,卻後院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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